╟彼岸╪滄海╢

　　早在當年百里屠蘇解封下山時，天墉城上下知道內情之人，紛紛認為他再無生機。

　　唯有陵越和數年後才知事由的芙蕖，這些時日來始終抱著一絲冀望，執著相信那個人一定會從遠方歸來。

　　而紫胤真人，看著自己的大弟子執掌天墉城之後，只留下一句話，便飄然遠去。

　　『仙道悠悠百年，紅塵聚散因緣，迷障仍勘不破。』

　　也因此，風晴雪將百里屠蘇寄魂之龍紋墨玉劍送回崑崙山一事，陵越除了修書一封稟明紫胤真人前因後果、並詢問有關劍靈化形一事外，便只有告知那個從小與他和百里屠蘇交好的師妹了。

　　在風晴雪到訪過的翌日，早課結束後，陵越便領著略知真相、迫不及待地想見見屠蘇師兄的小師妹，往掌門廂房而去。

　　也只有在此時，他才會覺得彷彿又看到當年那名活潑天真的小師妹，而不是在他繼任掌門之後，那個在一夕之間變得內斂成熟的妙法長老。

　　一路上，兩人雖然仍是一如平素徐徐前行，偶爾穿插幾句商議門派事務的話語，但若有人仔細觀察，定會看出那沉穩中的步伐，混雜著幾分紊亂，正如同他們此刻的心境。

　　一者是從昨日得知後心緒便翻騰不已，難以平定；一者是數年來的思念盼望全數湧上心頭，難以消弭。

　　這一段早已走慣多年的路，彷彿突然變得無止境的漫長。

　　好不容易，到了門前，陵越推開門扉，對著房門內淡淡地說了句，「師弟，我帶師妹來看望你了。」

　　接著，繼任妙法長老若干年的芙蕖，看著站在自個兒面前的掌門，頭一次露出肅然神情、卻又帶著柔和目光，小心翼翼地來回輕撫著安置在千年紫檀木所製成的劍架上、那柄宛若墨玉精鑄成的劍。

　　「掌門師兄，你說……這是屠蘇師兄？」芙蕖親眼所見那劍柄中央的青玉石確實閃過一瞬紅豔，宛若百里屠蘇眉間那點硃砂。

　　「嗯。」陵越輕輕地應了聲，如同他現下小心觸撫劍身的力道。

　　「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屠蘇師兄，我好多話想跟他說……」芙蕖靠上前去，站在陵越的身側，亦伸手輕觸那冰滑的墨色玉劍。

　　見狀，陵越的手頓了下，短暫的遲疑後卻也沒多說什麼，只是低聲道：「我曾聽聞師尊說過，劍靈修成並非易事，動輒數百年、甚至千年，但師弟本有魂魄，只是不全，應無須如此漫長。」

　　「這麼說來，至少也要等上幾十年啊！」芙蕖看著劍身上的龍紋，語氣是興奮後的淡淡失落。

　　「此為猜測，尚無定論，師妹鮮且寬心。」陵越安撫道。

　　兩人凝望著劍架，一時間寂靜無言，片刻後門外響起的聲響，才打破這片默然。

　　「哎呀，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一名婀娜豔姿的紅衣女子，踏進屋內，向陵越福了福身，「紅玉見過大公子。」

　　「紅玉無須多禮。」陵越趕緊抱拳還禮，對於紫胤真人的劍靈，他自是相當敬重。

　　「見過前輩。」芙蕖跟著穩重大方的行禮。

　　當年為了百里屠蘇，芙蕖曾偷偷下山，阻止那些莽撞的師弟師妹們，因而曾與紅玉有過一面之緣。

　　紅玉自是記得，並對這天真善良的小姑娘有著不錯的印象，因此向她溫和一笑、點了點頭，親切有餘。

　　「紅玉來此，可是師尊有要事囑咐？」陵越問。

　　「主人昨日接到大公子的信，便吩咐我今日來此。」紅玉看向他們身後的劍架，道：「這便是百里公子魂魄寄體的那柄劍？」

　　陵越點了點頭，紅玉便再問道：「可否容我一觀？」

　　「自然。」

　　陵越和芙蕖往一旁退開，好讓紅玉站在劍架前，仔細地審視觀凝。

　　只見紅玉來回細看片刻後，正在觸碰劍身的指尖突然泛著微微紅光，然後指節一個晃動後便迅速地由劍尖處滑至柄底，宛如一顆紅色玉珠滾了過去，卻轉瞬不見。

　　紅玉突然閉上雙眼，像是在冥想、亦像思忖了一會兒後，鬆了口氣般的輕笑，道：「目前看起來命魂已順利重凝，餘下三魄雖仍舊未全，但崑崙山清氣盛極，有助於靈體修成，我想不出十年，百里公子便能以劍靈之姿再返塵世。」

　　聞言，芙蕖欣喜地笑了開來，彷彿回復成當年的純真少女般，而陵越更是難得一改平日的嚴謹肅然，溫和的喜悅全數明顯地寫在臉上。

　　醍醐灌頂般的喜悅彷彿沿著經脈湧至四肢百骸，流遍全身，令人暢然不已。

　　「多謝紅玉。」陵越再度抱拳施禮，此時聲力卻沉然渾勁，完全可以透露出此刻他那豁然開闊的心境，宛若睽違數年的幽雲蔽日，總算見得金燦朝陽。

　　「百里公子總算苦盡甘來，超脫天命，終得一線生機。」紅玉當年與他一路相伴，看盡他的堅忍毅決、悲苦多舛，心中惜憫不已，而今看他能以另一種方式重獲新生，亦同感喜樂。

　　「師尊知道了定也會十分高興……」陵越喃喃自語般言道。

　　畢竟，他與劍靈們都知曉，紫胤真人雖然看似嚴厲，實際上卻是相當愛護徒弟，對於自幼便遭遇劫難、煞氣纏身的百里屠蘇，更是憐惜。也因此，縱使早已修成仙身，眼看著徒兒自求解封、終命散魂，心中又豈會毫無窒掛？

　　「大公子可曾為劍起名？」紅玉問。

　　「無須另名，」陵越搖頭，堅定道：「此劍就名為『屠蘇』。」

　　只是，此回無須再屠絕盡鬼氣，只願故人魂蘇醒，一世平安喜樂。

　　紅玉優雅舉袖，輕掩唇畔笑意，帶著幾分讚許意味。

　　然後，她便告辭道：「那麼，我便盡快回去向主人稟告此消息，先行告退。」

　　再度福了福身，紅玉旋身離去，赭紅身影消失在門外，一如來時飄邈形跡。

　　「願屠蘇師兄早些時候醒來。」芙蕖雙手合十，向著『屠蘇』心誠懇切的祝禱。

　　陵越雖是默然無語，心中亦是有著同樣的想望，更甚無數。

　　兩人再待片刻後，便各自離去，處理份內門務。

　　在他們轉身離去後，『屠蘇』上的青玉石，再度閃過幾道輕淺紅光，似是回應、亦彷彿期待再見之時。

                                                                                                                                                          TBC.

最近每天回家都有種被榨得乾到不能再乾的感覺(吐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