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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用前注意:本篇是重柳x漾漾,不適者請愛用上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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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濛濛的天空,陰沉沉的天色。

  那陰霾的雲層,厚重的彷彿壓在人的心上似的。

 

  偏遠荒涼到應該是絕無人跡的原始樹林,一片生機盎然的蒼鬱茂密,此時此刻,卻有名青年在林間走動著。

  行至半路,他突然停了下來,抬起頭、透過枝葉間的縫隙仰望著天空,露出有些困擾的神情,喃喃自語道:「慘了,天氣好像變糟了……」

  他伸手抓了抓那頭彷彿透著絲綢般光澤的黑色短髮,一雙黑眸即使經過多年經歷、卻仍是洗練精明中帶著些許純真,但更多的是正直與澄靜。

  身上穿著的是黑色的袍衣,上頭特有的圖騰,除了公會的象徵外,還帶了點屬於他的風格樣式;而腳上那雙輕盈柔軟的長靴,是他的表哥送給他的,不只是質地舒服適合長期穿著,並經過他們一族特有的祝福,就算不慎踏入了什麼惡毒的詛咒陣法中,也能給予施咒者顏色瞧瞧再全身而退。

  「如果下雨的話,在溟之淵的……力量會變強的,這樣會很難應付……」黑袍青年看起來有些苦惱的撓著臉,「可是都來了,沒處理好就跑回去搞不好會被老姊修理……」

  當年故意不考上黑袍、以紫袍欺壓所有袍級,讓包括黑袍在內的公會成員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惡鬼巡司,在十年之後,自然是更令人聞風喪膽。

  即使是身為她的親弟,更沒有差別待遇、更是被盯得讓他想仰天長嘯一句誰敢比他慘───呃,扯遠了,現在該煩惱的是,現在的情況該如何解決?

 

  考上黑袍好歹也不少年的褚冥漾,沒有遲疑太久,他抬起手,向遠方輕揮後放下,沒幾秒,一隻黑鷹飛了過來,停在他的肩膀上。

  他伸手搓揉了下黑鷹的下顎,讓牠發出咕嚕的舒服聲後,帶著淡笑問:「這附近有地方可以住宿一晚嗎?山洞什麼的都行,只要能避風躲雨就好。」

  經過考慮,他還是決定在這裡待一晚,山裡的天氣雖然不穩定,但以最近的天氣來判斷,明日應該就會放晴了,所以他想乾脆明天將任務處理完再回去。

  「……向東北方再走四十分鐘,有處山洞,不過裡面有正在冬眠中的熊;向西北方再走一小時,爬上山丘之後,有棟看起來像廢棄的小木屋。」沉默了會兒、像是在感應方圓百里環境般的黑鷹,回答著。

  「那還是去那棟木屋好了。」聽完之後,褚冥漾當下就做了決定。

  雖然不是打不過冬眠中的熊,但打擾人家安眠總是不好的,所以他還是認命地多走些路去廢棄木屋休息吧!

  「何必走那麼遠呢?跟那些熊借地方住一晚牠們又沒什麼損失,要是牠們有意見,我就……」黑鷹不太贊同的表示著,只是還沒說完,就被嚴厲打斷。

  「烏鷲!」褚冥漾語氣嚴肅的輕喝了聲,立刻讓牠安靜了下來,然後,他溫聲說道:「我知道即使洗化成幻武兵器後,你的力量依然強大,但是既然如此,就更應該對力量的使用更加謹慎。」

  被訓話的黑鷹貌似不太高興,將頭偏了過去,褚冥漾再度搓揉了牠的頭跟下顎一會兒,牠回過頭來輕啄了他的指頭一下,像是撒嬌般、表示牠不再鬧脾氣了。

  「那我們繼續前進吧。」將後來收服的幻武兵器安撫下來後,褚冥漾讓牠再往空中飛去轉轉後,重啟方才停下的腳步。

 

  在幾乎稱得上是空谷幽林、絕無人跡的山裡面走,褚冥漾除了自己踩過草地的窸窣腳步聲、以及林間裡一些不知道什麼昆蟲動物的鳴叫聲之外,寂靜的再也聽不到其他。

  因此,腦袋無聊的轉著轉著,便自動回想起一些說久不久、但細數下來也是過了十年的往事……

  當年的藉由重柳的幫助之下,將陰影封印重塑,之後再將陰影的實體化──黑鷹帶到時間交際之處,由黑山君處理後,讓牠在時間之流中逐漸被洗淨成幻武兵器。

  褚冥漾本以為在他有生之年裡,他應該不可能再跟黑鷹見面,畢竟幻武兵器的成型,或許是幾年、幾十年、幾百年……甚至是幾千年。

 但沒想到就在一年前,在他某次任務前往時之淵時,卻意外發現到陰影成型的幻武兵器,而且竟然還保有當年的記憶。因此,他除了幫助他多年的米納斯和老頭公之外,又增加了強大的助力。

  即使當年知道了烏鷲是他高中那位熱衷於跟班長賭輸贏的黑袍班導的稱號,但在早已習慣這個喚法之後,倒也沒有要替他改名字的想法,仍然延用到現在。

  雖然已經變成幻武兵器,但烏鷲仍喜歡化作黑鷹的型態,可以自由翱翔、觀望這個世界──這是被封印了數千年的他,以往所不能體會的。

 

  『轟隆──』暗沉沉的天空,突然響了一記悶雷。

  「糟糕……希望在開始下雨前能夠抵達那棟木屋。」褚冥漾喃喃唸著,加快了腳步。

 

  *

 

  或許是最後那句帶了點妖師之力的祈願奏效了。

  在褚冥漾踏進那棟木屋之後,天空接連響了幾聲相當震撼人心的雷響之後,傾盆的大雨在瞬間淋上了大地。

  「幸好趕上了。」從蒙上一層厚重灰塵的窗戶看出去,外面的大雨像是縝密的紗簾般,籠罩了整座山頭。

  雖然沒淋上雨值得慶幸,但眼下所待的地方也該稍作個收拾……空氣裡明顯彌漫著的塵埃讓他不舒服的打了噴嚏。

  手探進口袋裡抽出張風符,符紙上的線條完美流暢,看得出他早已不是當年很菜的菜鳥妖師,而是足以獨當一面的黑袍。

  「風符,隨著我的意念消除空間中不潔之事物。」隨著將風符往空中丟出的動作,褚冥漾簡潔有力地唸著。

  『咻──』像是利箭破空射來的聲音在屋內響起,伴隨著幾聲像是慘叫的哀嚎,數道灰灰暗暗的影子從窗縫、門縫底下鑽過之後,木屋頓時變得相當乾淨,彷彿被賣力打掃過一樣,除了破舊的地方無法修復,幾乎是一塵不染。

  「跟灰塵一起被趕出去的應該還有……什麼的吧……」將隨身背包放在已經乾淨的桌面上,褚冥漾沒聽漏了方才的隱約聽到的哀叫聲。

  「自己出去了正好,省得我收拾他們。」黑鷹停在主人的肩膀上,冷淡地說著。

  褚冥漾瞪了牠一眼,警告意味濃厚之外也帶著些無奈。

  看來方才訓過的話還是沒起多大的作用啊!褚冥漾默默在心裡嘆息著,他知道要矯正烏鷲的觀念大概還是要長期抗戰了。

  被瞪的黑鷹不曉得是不以為意還是鬧脾氣,逕自飛上了梁柱,縮成一團,一副準備好要開始打盹的模樣。

 

  『轟隆──』外頭突然又重重地響起一記雷聲。

  「雨還真是大啊……」褚冥漾將窗戶推開了點縫又很快地關起來,因為雨勢過大,就算只是點小縫隙,雨水還是漸得進來。

  看這種雨勢多半是躲在樹齡幾百、幾千年的茂密大樹下也躲不了雨,搞不好還有被雷擊的危險………

  是說憑那個人的身手與能力自然是不用他來擔心這種小事,但外頭雨下這麼大又是荒山野嶺的,好歹對方也以監視的名義跟在他背後至少十年了,雖然面對面、相處過的次數恐怕一隻手都能數完,但不管怎麼說,要他裝作事不關己他真的辦不到。

  「唉。」有些無奈地輕嘆了聲,褚冥漾走到門口,拉開門,不管滂沱的雨勢讓雨水濺進屋內,對著門外喊道:「……外頭雨很大,那個、你們…還是進來避避吧………」

  然後,他也沒關門,就這樣直接轉身走回室內。

  感覺到外頭因為大雨而增添不少涼意的冷風吹進屋內,讓他的身體默默地顫抖了一下。

  正想著要不要劈了張損毀的木頭椅子當柴火,扔進壁爐裡起火比較溫暖時,褚冥漾聽見了『啪答』一聲──門輕輕闔上的聲音。

  褚冥漾回頭一看,第一眼見到的是……渾身淋得溼答答、看起來頗狼狽的大蜘蛛率先爬了進來,牠所經過的地面還會拖著長長的水痕;而牠的背後,跟著一如往常、沉默寡言的青年,神奇的是他只有髮尾微濕,衣服身上完全是乾的。

 

  「……嗯…呃、我來升火………」好半晌,褚冥漾抓著頭,有些慌忙地說著。

  在將人請進來之前,他腦袋裡的想法很單純,就是:外面雨很大,就算對方很強、不過有地方躲雨還是進來躲躲吧!

  但是,在將人請進來之後,褚冥漾覺得尷尬非常。

  畢竟從以前到現在,他們對話過的次數實在是少得可憐,印象中講過最多、最久的話,還是當年封印陰影的那個時候,而且話題還是繞著封印、陰影還有那段沒被記載的歷史才有那麼長的對話!

  在下著大雨的深山中,共處一室還得要度過一夜,這教他、要如何面對到明天天亮、天氣轉好之前的這一段相對兩無言的尷尬場面啊!褚冥漾在心底捶地吶喊著。

  褚冥漾一邊自我糾結,一邊將被他一腳踢垮的損毀木椅給丟進壁爐,再隨手丟出火符,壁爐瞬間燃起了溫暖的火光,還有柴火燃燒的『劈啪』聲。

  那隻狼狽的大蜘蛛很快的爬了過來,在壁爐旁邊找了個地方縮著,邊烤火邊打瞌睡。

  ………希望牠不會烤著烤著自己就變炭烤蜘蛛了。看著眼前的景象,褚冥漾忍不住在心裡想著。

  「他不怕火。」自己拉了張看起來完好的椅子在桌旁坐下了的青年,冷不防開口道。

  不知道為什麼會被看透心裡想法的褚冥漾,有些尷尬地撓了下自己的臉,慌忙的胡亂應聲,「咦、喔……」

  然後他也跟著找了張不會讓自己一屁股摔到地上的椅子,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

  「你的想法很單純,看臉就知道。」青年再度開口,淡淡地補了句。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啊!考上黑袍都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容易被看透,要是被當年他在高中時的代導學長知道肯定會被踹死。

  褚冥漾既無奈又悲痛的揉著自己的臉,希望能像他所認識的黑袍們看齊,看是要面無表情還是皮肉不笑都可以……至於笑得會讓人毛骨悚然就不必了,他想他是一輩子都學不來的。

  「眼神,」青年直視著他,迎上他那有些詫異跟呆愣的目光,道:「你的,很純淨。」

  「噢、唔……」

  ……意思是他的眼神洩漏了一切?最好是!那麼他以後乾脆耍帥一直戴著墨鏡算了。褚冥漾有些黑線的在心裡胡亂自暴自棄著。

  話說回來,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聽到青年主動跟他說這麼多句話?難道是他剛剛在心裡的糾結掙扎也被看透了?!

  只是這次,青年再也沒有回應他的心聲。

  過了好一會兒,褚冥漾鼓起勇氣看向他,發現他在閉目養神,但似乎是感受到了被注目的視線,而睜開眼睛。

  「呃、那個……」頓時有種被抓包的感覺,褚冥漾慌忙地打開背包,摸到了冰涼的鐵罐觸感,便將其拿出,問道:「你要喝嗎……?是精靈族的飲料……」

  附帶說明,這是他自己填充進去的易開罐包裝,畢竟精靈飲料是居家旅行、工作任務的必備良伴,所以他說什麼也得學會填充的方法。

  青年盯了他幾秒後,沒應聲,又再度將眼睛閉上,繼續閉目養神。

  褚冥漾知道這應該是不要的意思,就連當年想問他名字的時候,他也是以一個跳窗離開作為回應,沉默就是他無言的拒絕。

 

  天色從灰濛濛到現在已完全轉暗,屋外的大雨仍稀哩嘩啦地下著。

  褚冥漾用光影村的術法點亮屋內,梁柱上的黑鷹、壁爐旁的蜘蛛、對座的青年,打盹、打瞌睡、閉目養神,仍一致的無聲。

  他將從背包裡翻出、用來打發時間的書本收了回去,揉了揉盯著書頁太久而有些酸澀的眼,打了個呵欠之後、覺得有些倦了。

  乾脆來睡覺好了。褚冥漾在心裡打定主意著。

  然後,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拍了拍老頭公在木屋四周佈下了結界,又抽出符咒,熟練地朝空中丟出的同時唸道:「以風之屏障,袪除所有邪意;以火之強悍,擊退所有惡念──」

  補強完防禦陣法後,褚冥漾這才安心地從背包裡拿出一片指甲大小的水晶,將它變回睡袋後,到靠近壁爐的角落邊去睡了。

 

  大概也是累了,褚冥漾縮進睡袋後沒多久,很快就睡著了。

  所以,他沒發現的是,在他進入夢鄉之後,原本在閉目養神的人,睜開了眼睛,看著他縮成一團的身影,眼神有些複雜………

 

 

  *

 

 

  戰火蔓延。

 

  他原本所熟悉的幽靜宅邸,如今卻陷入火海。

  視線所及之處,盡是仇與恨的殺戮、血與淚的交織。

 

  陣法啟動的光閃,符咒生效的低喃;

  兵器交擊的殺伐,誓死奮戰的吶喊;

  生離死別的哀戚,仇恨痛苦的悲鳴。

 

  妖師是黑暗的種族,但不代表最惡;時間是歷史必然,但不代表正義。

  為什麼……超過數千年的仇恨,至今,仍舊不能消弭?

  為什麼……非要趕盡殺絕不可,他們,到底做錯什麼?

 

  接到緊急求援訊息而匆忙趕來的褚冥漾,絕望地看著妖師本家成為戰場。

  陌生的、不熟的、熟悉的族人們,紛紛奮力抵擋著敵人;但,有些人已殘缺地倒在地上,生去了生命。

  好比前些日子,曾經指導過他幾乎失傳的妖師專屬陣法的那位上了年紀仍精神奕奕的阿姨,如今已失去了氣息,灰白的臉染上了血汙,空洞的雙眼彷彿在控訴著命運的無奈,以及殘酷。

  眼看著族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誓死抵擋的人之中還有他的表哥及姊姊,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越來越深。

  他喚出幻武兵器,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憤怒與殺意,一槍接著一槍,毫不留槍地擊殺著攻打進來的時間種族──重柳一族。

  「識相的就通通住手,不要逼我!!」憤怒中帶著濃濃悲痛的聲音,褚冥漾透過術法的輔助,在幾乎是殺聲震天的戰場上放大了數十倍的音量。

  他那向前伸出的手臂上,同時也停了隻剛呼喚出的黑鷹。

 

  大概也是戰得乏了,兩邊的攻勢,雙雙因而停了下來。

  然後,妖師與重柳,各自守著一方,緩緩地退後,彼此互相警戒著,彷彿繃得極緊的弦。

  殘存下來的每個人,臉上、身上都有著大大小小的傷口,沒有時間處理、任由其滲出的鮮紅色、慘白色的血液,滴留在地上,好似最後絕望的淚。

  「重柳一族!」褚冥漾難掩激動與憤怒,咬牙切齒地說道:「為什麼要攻擊妖師本家?我們明明已經退居世界很久了!」

  「妖師是違逆時間的種族,不該存在這世界上!」站出來的一名重柳族男子,陰冷冷地道。

  「笑話!」褚冥玥重重冷哼了聲,反問道:「我們是破壞了什麼?」

  「為了時間的必然、歷史的定律,妖師不能留!」另一名重柳族女性,也站出來、冷冰冰地幫腔著。

  「我們早已和公會訂下約定,妖師一族將不會干涉任何與世界軌跡有關的事物,而且也有多名族民為公會效力,今天你們敢攻打妖師本家,便是與整個公會及妖師一族為敵。」白陵然以往溫柔的面容,如今沒有一絲溫度,有的只有為族人逝去的冰冷憤怒。

  「公會?哼!」先前發言的男子,不屑地冷哼聲後道:「公會算什麼!我們攻進來之前早就下了結界,除了妖師與重柳一族,現在這裡就算是公會高層親自出馬也進不來!」

  「難怪只有我進得來,」褚冥漾總算是知道為何跟他一起到來援助的其他袍級們、包含他的朋友在內,通通被擋在外頭的原因。

  他面無表情的臉孔,一雙黑瞳流露出非常難得、赤裸裸的冰冷殺意,道:「你們……會後悔踏進這裡的。」

  最後的話語落下,褚冥漾將手臂向右一揮,在他臂上停留的黑鷹,同時震開了翅膀,兇狠地鳴叫了起來。

  「………你還不動手嗎?!」另一名重柳族青年,突然對褚冥漾的背後怒喊著。

  在眾人的視線聚集的同時,那隱約的身影,緩緩地在褚冥漾背後現身。

  「……這些時間以來,我們所經歷的、你眼裡所見的每一件事情,真實虛假、正義邪惡、是是非非………你還看不出來嗎?」褚冥漾沒有回頭,只是先暫止了黑鷹的動作,用異常平靜的聲音說著。

  但那故作平靜的聲音當中,隱藏著只有對方才聽得出的顫抖。

  青年沒有開口,在肅殺中突然沉默的對峙裡,默默地、緩緩地,執起他的兵器。

  「………很遺憾。」褚冥漾將眼闔上一會兒,再度張開後,輕聲說道:「我以為這段至少十年的時間,在我們之間,改變了很多事情,增加了很多東西,有了過去不可能會存在的意義,一切的一切……看來…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字字句句,說起來含糊,但在對方的耳裡,彷彿……都是血淚。

  「還不快點!!」某一名重柳女性突然尖聲叫了起來。

  然後,青年舉起手上的長刀,對準著他面前、那個他默默跟監了許多年的妖師──從莽撞的菜鳥無袍到穩重的能幹黑袍。

  「漾漾!小心!」

  「笨蛋還不閃開!」

  白陵然和褚冥玥看著動也不動、閃也不閃的表弟和弟弟,不由得大聲喊著。

  「你……真的要動手了嗎?」褚冥漾讓手臂上的黑鷹靠近自己,用下顎輕輕地磨蹭著牠的頭頂

  「……不,」青年緩緩地開口,「你所說的,都沒有錯。」

  接著,他手上揚起的長刀飛快地揮下。

  對準的,不是眼前的人、更不是其他目標,而是──他自己。

 

  白色的血液濺灑在空中,好似開了一朵又一朵、晶瑩潔淨的雪花。

  只是散落一地的不是落雪,而是迅速向外流逝的生命力,還有失去能量而倒地的身軀。

 

  突然發生的變故,讓在場眾人、不分妖師或重柳,通通措手不及。

  只能眼睜睜地,目睹著這一切。

 

  「不、不……不該是這樣……」終於,褚冥漾猛然地回頭。

  映入他眼裡的這一切,讓他原本緊繃的情緒,一點一滴地、慢慢地毀塌。

  彷彿有什麼在心裡斷了、彷彿有什麼……失去了控制。

 

  不知何時濕潤了的臉,傳來細細的刺痛……

  他突然覺得疼。

 

 

  *

 

 

 

  褚冥漾霍然睜開了眼。

  木屋內仍迴盪著雨滴沖擊著屋頂的聲響,雖然聽起來雨勢比之前小了些,但那聲音仍舊驚人。

  愣了幾秒,他還在游離的意識慢慢地回籠。

  拍了拍近在眼前的黑鷹的頭頂,看來方才刺痛的那一記出自牠的尖喙。

  抹了抹不知何時被冷汗沁濕的臉頰,褚冥漾從睡袋裡坐起身,對著改踩在他肩膀上的黑鷹說:「嗯、我沒事了……抱歉,吵到你了……」

  他伸手搔了搔黑鷹的下顎,後者蹭了兩下之後,就飛回梁柱上繼續休息。

 

  「呼……」褚冥漾長長地吐了口氣。

  對於方才的夢境,他的印象仍相當的深刻,深刻到他難以當作沒事再躺回去繼續睡、深刻到他現在腦海裡反覆想起的都是那最後的畫面──那倒落在如雪血泊裡的身影。

  彷彿是受到感應般,褚冥漾下意識抬頭往桌子那方看去,而仍舊坐在位子上青年,不知何時已將視線留在他的身上。

  「呃、抱歉,我也吵到你了嗎?」褚冥漾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先道歉。

  他剛剛應該沒有說什麼夢話或慘叫之類的吧………褚冥漾突然有點擔心。

  「沒有。」青年乾脆地否認。

  雖然因為得到否認的答案,讓褚冥漾放心了些,但想到剛剛讓他冷汗直流的夢境,以及那雙藍眸正鎖定在自己身上,他忍不住想──在夢裡看著他背影的那人,擁有著什麼樣情緒的這一雙眼神?

 

  「你可以說看看。」青年冷不防冒出了一句話。

  「……咦,什麼?」正在陷入自我混亂的褚冥漾,反應有些遲緩、還沒意識過來地回應著。

  「關於你的夢。」青年簡短地補充了句。

  「唔、噢……哈哈,沒什麼特別的夢啦……」褚冥漾乾笑了兩聲,有些不知所措地答道。

  「若沒什麼特別,你不會在意。」青年淡淡地說著,但內容一針見血。

  要說嗎?不說,還要隨便找個理由矇混過去或是直接即興創作一個惡夢出來,雖然褚冥漾覺得就算自己不說,對方應該也不會逼他,只是搞不好會一直盯著自己、直到他肯乖乖吐實為止……

  但若說了,這夢境內容……怎麼說就怎麼尷尬啊!

 

  沉默了好半晌,在對方的注目之下,褚冥漾還是緩緩地開口,開始描述著令他一身冷汗的被啄醒的夢境。

  從重柳族攻進妖師本家說起,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他似乎看到了對方平靜無波的目光閃過了一瞬意味不明的光芒。接著,是他跟公會派出的袍級們及自告奮勇來支援的友人們緊急回到本家,卻只有他一人進到結界之內。

  戰火蔓延在昔日寧靜和諧的宅邸,大火燃燒了房子,也焚著他們心頭上的怒火,激戰一發不可收拾,後來在他喚出黑鷹,以陰影的力量先嚇阻殺紅了眼的雙方。

  雙方用激烈的言詞你來我往的針鋒相對,然後,苗頭突然指向始終跟在他背後的對方……說到這裡,褚冥漾可以清楚察覺到青年的眼神一凜,突然銳利了幾分。

  褚冥漾突然停了下來,畢竟在對方的面前說著最後他們的對話還有結果,讓他感覺真的怪不自在的。

  對方跟著他至少十年沒錯,但他真的不確定,在真實的世界裡,是否確實如夢裡的他所說的,他們之間改變了很多事情,增加了很多東西,有了過去不可能會存在的意義……?

 

  「唔……最後,我聽到你在我背後揮刀的聲音,但當我轉過身時,你已經渾身是血倒在地上了……嗯、大概…就這樣。」沉吟了一會兒,褚冥漾才輕描淡寫的如此表示。

  聽完夢境的青年,靠著椅背、環抱著胸口,闔上眼數秒後,再度張開後說:「不可能。」

  「……蛤?」什麼不可能?褚冥漾一瞬間愣住了。

  「你的夢境,不可能成真。」青年淡淡地補充。

  聽他口氣、看他神情都是這麼肯定,褚冥漾不解地問:「為什麼?」

  「我們不會集體行動,最多三人是極限,一起攻打某個地方根本是不可能的。」青年解釋著,一臉的面無表情。

  ………啊不就還好重柳一族是超級不合群、完全不懂『團結就是力量』、在外對妖師一族喊打喊殺在內還自己鬥來鬥去的孤僻種族?否則憑他們的能力與比金剛石還要硬的腦袋,搞不好妖師一族早在千年前就被他們給消滅得乾乾淨淨,從此自守世界歷史上消失了!褚冥漾在心裡胡亂吶喊、吐槽著。

  對於自己族民可以存活下來可能會是這麼無言的原因,他有種被整盆的黑線打到的感覺,就算想慶幸幾秒也沒那個力氣。

 

  「吶、那個……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踟躕許久,褚冥漾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開口問。

  青年方才飄移走的視線,又再度回到褚冥漾的身上來。

  褚冥漾覺得那大概是可以的意思,稍微考慮一下用詞,問道:「假設未來有一天,你的族民要你殺了我,你會…嗯、那個……怎麼做?」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段很長的沉默。

  青年只是維持注視著他的姿勢,不發一語,連眨眼的頻率都一樣。

  褚冥漾有點後悔自己幹嘛要這麼好奇,現在可好了,對方連個聲都不吭,但他若又打哈哈地說句當我沒問也很怪,只能這樣尷尬的相對兩無言。

  正當他在心裡邊哭邊吶喊著「該不會要這樣對看到天亮吧───」的時候,對方總算有了回應………

  「……快睡吧,再不睡就天亮了。」青年淡淡地說了句,移開了視線,看向窗外越下越小的雨勢,不知道是在沉思還是放空。

  ……好你個答案!不想回答早說嘛何必害我尷尬這麼久……褚冥漾默默的在心裡抱怨著。

  他深深覺得,要不是現在屋外還在下雨、然後那隻蜘蛛還是烤火順便休息的話,搞不好青年早就像當年自己問他名字的時候那樣,直接跳窗閃人了。

  褚冥漾一邊在心裡碎碎唸一邊將自己塞回睡袋裡,閉上眼睛沒多久後,便又沉沉睡去。

 

  彷彿能夠聽到空氣中那極細微極安穩的呼吸聲,在混雜著雨聲及柴火燃燒的聲音下,青年又再度重新注視著睡袋中那沉睡的身影。

  如海洋般深邃的冰藍眼眸,此時此刻,有著他自己有說不出的情緒、更不會在對方清醒的時候顯露出來。

  那是只有在對方看不到的時候,注視著他的背影,然後、無聲地流露。

  在找不到最適當的話語來形容之前,用最貼近的言詞、那就是───

  溫柔。

  而且是無聲無息的那種,不需要讓對方知道、也不會讓對方察覺,只會持續地、一直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盡頭的那一天。

 

  『假設未來有一天,你的族民要你殺了我,你會…嗯、那個……怎麼做?』

  坦白說,方才這個問題的答案,在他腦海裡沒有思考多久就已經浮現。

  ───「……與夢境的結局相同。」青年細聲地輕喃著方才未說出口的答案。

 

  縱使非不得已要刀起刀落,他也只會將長刀往自己的身上刺穿。

  不會傷害他、也從沒想過要傷他一分一毫;甚至,連見到他有任何傷害都不願意。

  曾幾何時,當年以「跟監」的理由無時無刻地跟隨在他的身後,那個理由,早就已經蛻變成藉口,真正的原因……或許只剩他的私心。

 

  ───會一直、一直站在你身後的。

 

  青年斂起目光,收凝心神,再度闔上眼眸休息。

 

 

  *

 

 

  陽光和煦,清朗的天幕水藍得如洗過般。

  晴空萬里,吹送的清風清涼得如水撫般。

  天氣之好,好到完全想像不到昨日竟會是那般大的可怕的傾盆大雨,連空氣都像是被洗滌過,聞起來格外清新。

 

  從溟之淵的入口陣法踏出來,褚冥漾看起來雖然沒有太狼狽,但身上的黑袍多了好幾處髒汙及破損,就連臉上也沾染到些塵土和乾涸的血漬。

  「呼……總算結束了。」褚冥漾用還算乾淨的袖口隨手擦了擦自己的臉,從懷裡拿出符咒使役,將任務完成的訊息、連同作為記錄的水晶球,一起回報給公會。

  原本他是想直接回去休息的,但是走著走著,又覺得天氣太好、山林的氛圍又寧靜清爽的讓他覺得身心都舒暢了起來。

  因此,褚冥漾找了地方,索性靠著樹幹坐了下來,享受林間的芬多精、還有趁著枝葉縫隙穿透而來的輕柔光曦。

  「再去繞繞吧,等等我們再回去。」褚冥漾輕拍了下停在自己肩上黑鷹如此說著,然後目送著看起來相當開心的牠張開翅膀、往天空飛去。

 

  褚冥漾將頭往後靠去、整個人倚在樹幹上,閉上眼睛,靜靜地讓思緒流轉沉澱。

  雖然是半點人煙都沒有的荒山寂林裡,不過褚冥漾知道,他不是一個人、有個人一直在他身後不遠處。

  他也知道,這次的任務憑他一個黑袍自己處理也是頗棘手的,能夠這麼順利又沒什麼損傷的完成,那個人肯定也暗中出了力。

  這並不是第一次了。

  過去多少次的任務裡,雖然對方掩飾的很好,他還是或多或少的有察覺到那默默出手的幫助。

  不是沒有細想過那可能的原因,只是在對方沒有更明顯的舉動或言語之前,他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默默地維持與對方這種看似很生疏、但其實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距離。

  即使昨天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他不會承認自己心裡確實有點小小的失落,但……有些事情、有些答案、有些結果,並不一定要說出口。

 

  ───會一直、一直等你願意說出口的。

 

  唇邊綻開一抹燦爛的笑容,在此時此刻、對方看不到的面容上。

  褚冥漾伸出手,迎回溜搭夠了、滿意地飛回的黑鷹。

 

  「我們回去吧。」

 

 

 

 

                                       END.

 

 

2011年的重漾本,原來我以前也寫過冰漾以外的希批(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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