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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幻paro,自我流設定有OOC可能也有
※ 被迫成神衆 x 物理作死獨

 

 

  天空看起來是混濁的。

  像是打翻了整個櫥櫃的魔法藥劑,將原本的蔚藍渲染成迷幻詭譎的紫紅色,雪白的雲絮則是轉為更深沉的血色,讓天幕下的一切更像是末日即將到來的毀滅前夕。

  迷離炫目的幻光四散奔落,將本來銀白純淨的雪地染上罌粟般的豔絕色彩。

  本該凜冽吹送的北風不知何時已經完全靜止。

  猶如被大魔法師的結界完全包覆,成為一個世間萬物包括時間都徹底停滯的空間。

 

  轟隆──

 

  忽地一記雷鳴,宛若直擊靈魂深處的重錘,響徹整片大地,冰凍似的結界才終於被打破,空氣開始重新流動。

  蕭瑟的風聲在蒼茫的曠野再度呼嘯,詭譎的天穹開始劇烈幻化的節奏,厚重的血色雲層翻湧滾動著……

  刺目的粗實銀光彷彿主神高舉的神之刃,鋒利的尖端劃破混濁天幕,終於揭開底下的真實──

  那是比黑夜還要陰沉的闇影。

  不祥的影子,在那塊顯露出來的黏稠黑色中扭曲掙扎。

 

  一根染浸過夜色的羽毛緩緩落下。

  率先從那道縫隙中顯露出來的是殘缺的片翼──凌亂稀疏的羽毛,在電光連番閃現中逐漸豐盈起來──最終降臨的是一雙寬大蓬鬆的黑色羽翼,以緩慢而規律的振幅擺盪,讓它的主人從天空緩緩降落在空寂的雪地上。

 

  「是誰……?」

  祂好似這麼問著。

 

  那張猶如雪般蒼白的臉狀似懵懂無知地偏了偏頭,卻又並不是完全天真的模樣,淡漠的神情和涼薄的眼神,冷冷地掠過同樣凜冽的冰天雪地。

  頭頂那對猩紅色犄角,搭配背後的暗色翅膀,在白茫茫的雪景中顯得格外突兀且不祥。

  突然間,祂背後那對張揚巨大的黑色羽翼用力地搧動,颳起的風旋衝向位於前方的雪山──其中帶來的飛雪走石比大陸最強的風系和土系混合咒語還要強悍,威力幾乎能將整座被厚重冰雪封住的山峰瞬間剷平。

  然而,夾帶著無數霜雪的煙塵逐漸停歇之後,在灰濛濛的帷幕被徹底揭起時,雪山依舊完好無缺地屹立於原地。

  重新拂過山崖頂端的冷風,卻掀動著那道突然佇立於此的高挑身影垂落的披風下擺,促使它不斷獵獵翻飛。

 

  「呵……

 

  無情颳送的呼嘯風聲中,突然響起了即使輕淺但對峙中的雙方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的輕佻笑聲。

  「舊時代最後一個神祇也殞落了,像聖山這麼荒涼的破舊地方……嗯,好吧!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下了。」幽深的黑眸隨意地打量著站在山巔上的男人,祂漫不經心地說。

  那名男人那張猶如最初的造物神費心刻畫的完美面容,鋒利帥氣的五官微微繃緊著,英挺的眉攏著越來越深刻的皺痕,微微眯起的眼眸蘊含著難以完全化解的怒意,為的卻不是那聲聽起來充滿蔑視不屑的惡質輕笑。

    前所未有的滔天怒意,源自於最心愛珍視的「寶物」被奪走了,心中的空落彷彿被狠狠地刺上一劍而悶痛著,並且加劇了這股宛若火山噴發般的沸騰情緒。

 

  「把 ■ ■ ■ 還給我!」

 

  男人舉起手中的劍,隨著銀光劃過空氣帶起尖銳無比的氣勢,威嚇十足地朝著半空中的那道身影而去──正好擦過祂的身體,還震落了數根黑羽。

 

  「嘖,還不死心吶。

 

  祂搖了搖頭,冷然的神情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意,但嘴角勾起的惡意卻是無比冰寒,「凡人總是不願意接受事實,雖然很殘忍、但是啊──你心心念念的 ■ ■ ■ 早就已經隕落了,最後的神格也歸我所有,你就死心吧!

  那張英俊的臉孔瞬間扭曲,彷彿承受巨大的痛苦──源自靈魂無以復加的深刻沉痛,而他有生以來執劍的手從未猶豫和動搖過,卻在此刻狠狠地顫抖起來。

  然而下一秒,男人卻仍舊更兇更加兇惡狠戾地將劍尖指向祂,由於緊咬的牙關使得有血絲慢慢地從唇角滲出,凶光大盛的目光逐漸透露出瘋狂。

 

  「哦?這麼生氣啊?

 

  祂絲毫不以為意,挑釁意味濃厚地朝前又飛近了些,甚至讓鋒利的劍尖幾乎貼上自己的胸前,「你很喜歡祂?很遺憾的,命運留下的恩賜注定你們將永生別離──要不要聽聽看?可憐的凡人,你心愛的 ■ ■ ■ ……

  祂緩緩將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連眉眼都笑得微微彎起,猶如情人耳語時的溫柔語調,卻說著極為殘忍的話語──

 

  「就剩下最後一點點比雪花還要輕、還要細碎的神魂,就在這裡哭得正傷心呢。

 

  彷彿被大魔法師在腦海裡轟上一擊焰系魔法,轟隆隆地將男人的理智炸得粉碎,大腦依然持續嗡鳴作響,連靈魂都被怒意點燃的熾盛火光,像是燎原般猛然擴散。

  他死死地瞪著那雙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明亮眼睛,在空白的意識回籠之前,手裡的長劍已經徹徹底底地貫穿過祂的胸膛。

  那雙熾亮的金光大盛的異色瞳孔驟然收縮,早就猶如劍士身體一部份的武器頓時像是滾燙的鐵塊,讓男人顫抖得更厲害的手幾乎抓握不住。

  眼前的這一幕,將會成為他此生至終都難以忘卻的夢魘。

  即使百年過去。

 

  黑翼的神祇臉上勾起的淺笑弧度始終不變。

  祂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蒼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搭在劍刃深深地沒入自己胸膛的劍柄上,冰冷的笑容在恍然間彷彿有了溫度。

  但也是在這一刻,握著銀質金屬的手腕忽然施力──穿胸的長劍猛然抽出,大量的金色血液隨之噴灑而出,多數迎面濺於男人那張驚愕無比的臉上。

  漫天的金色血雨,隨之到來的不是鐵鏽腥味,而是某種奇異的淺淡香氣,讓人猶如置身於諸神殿堂中,周身盈滿莊嚴神聖的氣息,而那些鎏金色的液體也很快地化作無數的光帶,將男人團團圍繞起來。

  破碎的神格開始轉移,從衰敗的舊主過渡至擁有精悍體魄和強大武力的新生神祇。

 

  「抱歉了啊,但是你會好好活下去吧…… ■ ■ ……

 

  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再也不是方才那空靈詭譎的語調。

  男人終於看見了再熟悉不過的溫和笑容。

  就連眼神也是乾乾淨淨的,一如過去數年心中始終惦念著的那雙比聖湖還要澄淨漂亮的眼睛,然而那雙星辰般的璀璨眸光卻像是流星,在劃過天際後即將失去光輝而徹底黯淡。

 

  「不!不應該是這樣……!」

 

  陪伴他無數年的貼身兵器因為黑翼神祇失去力氣的手而掉落在雪峰上,男人卻早已無暇顧及,嘶啞的嗓音劇烈地顫抖著,慌亂不已的手終於找回力氣向對方伸出時,握緊的指節卻只抓到了一片虛無。

  在親眼目睹那道身影墜下萬丈高空而落入底下湍急奔流的冰川時,正好完成轉移的神格令他充滿前所未有的力量,悲慟至極之下所發出怒吼,足以撼動整個北方大陸。

 

  「 ■ ■ ■ !你竟然敢──

 

  「⋯⋯喵嗷嗷!」

 

  

 

  ──喵……喵嗷嗷?

  那個男人是被氣得喵喵叫嗎?

 

  金獨子迷迷糊糊地醒來,迷濛的視線讓他看不清楚眼前的畫面。

  逐漸甦醒的知覺,讓他一邊感受著胸口傳來沉甸甸到有些窒息的壓迫感,一邊意識混亂地針對在睡醒後夢境內容中已經破碎到不太記得的殘餘畫面提出質問。

  當他眨了眨還帶著幾分睡意的濕潤眼睛,水光逐漸散去後,他看見了一隻坐姿端正但身形或許能與聖山的規模一戰的黑貓,就這麼近距離地坐在他的面前。

  更準確的說法,牠用著自己那極有份量的毛茸茸身軀,就這麼壓在他的胸口。

  不僅如此,黑貓大人發現眼前這名該死的人類總算是醒過來時,抬起雪白色的前爪,慢條斯理地舔濕洗臉,金燦燦的眼睛卻是直勾勾地盯著金獨子,大有隨時準備對那張臉來一串猝不及防的連環貓拳的氣勢。

  尖尖的爪子不時從毛絨的腳掌間亮出,無聲冰冷地透出著十足的威脅意味。

 

  「……我知道了,這就把椅子還給你。」

 

  識相且能屈能伸如金獨子,自然是立刻起身讓位。

  揉著因為睡姿不良而變得十分僵硬的頸脖,被迫讓位的人類坐到另一邊硬梆梆的木椅上,目光有些麻木地看著黑貓不費吹灰之力就登上王座──擺放著柔軟舒適的毛絨坐墊的籐編搖椅。

  喔對了,還是已經有人先用自己的體溫幫牠暖好了。

  站在一旁目睹全程的旅店老闆,同時也是黑貓飼主的粗獷男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橫在臉上的那條疤還因此跟著扭動起來。

 

  「哈哈哈睡醒啦?正好起來吃點東西。」

  旅店老闆豪爽地笑了起來,接著從廚房端來一份烤得香酥可口的乾酪麵包和一碗奶香四溢的熱騰騰濃湯,放到還有些精神恍惚的金獨子面前,順口道:「你的同伴去買東西了,讓你待在這裡等。」

  金獨子點頭道謝,才剛拿起湯匙,門外就傳來一群人的喧鬧聲,接著他們推門大聲表示要住宿,旅店老闆便趕緊過去接待了。

  意識在食物的濃重香氣薰陶下完全甦醒,緊接著飢餓感也隨之清晰無比地展現存在感,他連忙低頭開始進食。

  就在他將撕下的麵包塊一點一點地泡進濃稠的奶白色湯汁裡時,金獨子敏銳地接收到有一道視線正凝視著自己──正是那隻黑貓大人。

 

  在他剛睡醒時,黑貓的表情是不滿而焦躁的。

  已經過去一會兒了,那雙圓亮的燦金眼睛攻擊性已經下降不少,但死命盯著他的目光中,那嫌棄不屑的意味依然十分濃厚,明明白白地表達著「愚蠢的凡人」。

  夾雜著不馴氣息的銳利金眸,讓金獨子莫名有幾分熟悉的感覺,彷彿在哪裡見過類似的眼睛,對方也是如此戒備又嫌棄,卻又遲遲不肯緊鎖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移走。

  就在雙方突然莫名其妙地開始無聲對峙時,迅速被旅店老闆安頓好的一群人已經來到大廳並且將能容納最多人的那張長桌坐滿,紛紛開始享用旅店提供的食物,原本冷清安靜的大廳一下子就變得鬧哄哄的。

  金獨子再往旁邊一看,微微晃動中的籐編搖椅上早就沒了那隻毛茸茸的影子,接著往樓梯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條黑色的尾巴消失在轉角,顯然十分厭惡突然增加了這麼多個愚蠢人類擾牠休息。

  唯一有幾分「交情」的對象離開了,大廳裡只剩下其他陌生的旅人,金獨子默默地繼續進食,不遠處的那群商人正在高談闊論的內容不可避免地傳入他的耳裡。

 

  「你們聽說了嗎?前些時候,北地的那位大人出現在東大陸。」

  「騙人的吧?大人的行蹤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被人發現。」

  「我知道這件事!在上一個驛站,我遇見了從那邊過來的流浪詩人,他還很幸運地與大人交談過。」

  「欸欸!那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那位大人向他打聽附近最出色的醫生住在哪,據說當時大人還抱著一個看起來失去意識的人,或許是路見不平順手救人?」

  「哇是男人還是女人?」

  「這個問題當時在驛站的所有人都想知道,不過那名流浪詩人說對方被斗篷完全包裹住,連根頭髮絲都沒有暴露,根本看不出來。」

  「能被大人親手抱在懷裡,肯定是美麗的小姐吧!」

  「去去去!少在那邊胡亂編排大人的八卦!」

  「都快上百年了!別說是風流韻事,連消息都很少聽說,最近一次……應該還是二十幾年前,那群黑暗教徒死灰復燃,妄想讓邪神重新現世。」

  「百年前邪神降臨,先有乾旱蝗災帶來的飢荒,接著又是洪水肆虐,瘟疫蔓延,到處都是災難,到現在還是有人不死心吶。」

  「是啊!雖然邪神最後還是被那位大人親手消滅,但是壯麗恢弘已經超過千年歷史的聖山一夕之間就成為廢墟,最後一位主神也已經殞落,況且還有在那場大災難中死去的無數生命。」

  「只要能得到部分神格,就能像那位大人一樣成為半神,擁有無盡的生命和力量,甚至還有信徒和追隨者,總會有人心動的。」

  ……

 

  ──那位大人?是誰呢?

  金獨子被他們的話題引起興趣,不知不覺放慢了進食的速度,在他們聊天內容轉到大陸所有城鎮的知名美酒評比之前,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專心聆聽他們的對話。

  根據這些人所說的,北方有一位相當特殊的存在,身份之高連對方的名諱也沒人敢直言道出,看樣子至少是半神級別的厲害人物。

  舊神時代早已成為歷史,作為現今大陸唯一擁有神格之人──哪怕只是一部份,若是有人呼喊其名,無論那位大人身在何處,都能感應得到。

  地位如此神聖崇高的人,若想統治整個大陸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但聽起來對方在這百年以來都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而是始終盤據在昔日諸神居住的聖山所在的北方,默默佔據了氣候嚴寒、本來就人煙稀少的地域。

  聽起來是很奇特的一個人。

  或者,神。

 

  因為失去了絕大部份的記憶,金獨子對於這片大陸的許多事情都感到相當新鮮有趣,特別是這類的傳說趣聞。

  那幾人從八卦聊到美酒,接著又聊到冒險者工會最新的懸賞任務,即使碗盤都空了,他始終待在大廳,聽得津津有味。

  直到他的同伴從外頭回來。

  那是一名身形高大精壯的男人。

  簡單俐落的武者打扮,深色的披風垂落在背後,腰間掛著慣用的長劍,只是規律地跨步走進,便無聲無息地散發著壓迫感極為兇狠的氣場,使得本來喧鬧不休的大廳頓時安靜下來。

  彷彿有魔法師當場施展了停滯咒語,讓所有人的時間被凍結在這一刻,再也無法發出任何言語或是有其他的反應,只能怔愣地齊齊望著大門的方向。

 

  『叩答…叩答…叩答……』

 

  皮質長靴踩在木頭地板發出的磕碰聲逐漸清晰起來,男人的完整面貌也呈現在眾人面前──鋒利卻又完美的五官,分毫不差地精準落在最適合的位置上,讓那張臉可以說是世間極為罕有的英俊挺拔,根本是被昔日諸神刻意細心打理出來的絕世珍品。

 

  幾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看呆了,互相打量著彼此,紛紛發出羨慕忌妒的驚嘆。

  然而下一秒,在聽見旅店中的另一名落單旅人嘴裡說出的名字時,他們像是被強灌了失聲藥水般集體失去說話能力,瞠目結舌到沒能發出任何驚愕的喟嘆,彷彿被無形的手用力地掐住了脖子,連呼吸都變得極為輕緩。

  大廳更安靜了,將那名絲毫沒有察覺到氣氛在轉瞬之間已經有巨大變化的年輕男人的聲音襯托得格外輕鬆自在。

 

  「衆赫啊,你回來啦!」

  金獨子熱情地向他的同伴揮了揮手,溫和白淨的臉笑得眉眼彎起,「老闆說你去買東西了?」

  「嗯。」男人低沉地應了聲,沒有多解釋什麼,漠然的目光掃過桌面上已然清空的碗盤,「吃飽了?」

  「剛吃飽。」金獨子點了點頭,還煞有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回房間吧。」男人簡短地說完,也沒有先行上樓,而是佇立在原地耐心地看著金獨子溫吞地站了起來,並且示意他走在自己的前面。

  「你不在的時候,我本來在那張搖椅上睡得很舒服,沒想到老闆的那隻貓就跑來坐在我身上,那壓迫感真的是──」

  「喔,我出門前把牠抱上去的。」

  「……我們之間存在過什麼深仇大恨嗎?」

  「不算,但你確實狠狠得罪過我。」

  「喂劉衆赫,你可別趁我什麼都不記得的時候給我胡亂捏造罪名。」

  「呵,這還需要捏造?」

  ……

 

  隨著兩人一邊走上樓梯,一邊可以說是在拌嘴的聲音即將消失在轉角,還在長桌那邊面面相覷的幾人,縮著腦袋你看我我看你,紛紛覺得自己的腦袋彷彿快要爆炸了,這個資訊量堪比百年前邪神降臨的震撼程度。

 

  ──是男的!

  那位大人當時抱在懷裡的是個年輕男人!

 

  他們不約而同地在心底大聲嘶吼。

  但是那道英挺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的前夕,刻意轉頭朝他們一瞥。

  那記淡漠無比的眼神,明晃晃傳達出警告意味,讓幾人冷汗涔涔地重新低下腦袋,再也不敢有任何多餘的想法。

 

  

 

  如同金獨子自我認知的,他現在處於失去記憶的狀態。

  根據劉衆赫──也就是自稱是他的同伴的男人說法,他們已經認識了非常多年,過去的金獨子曾經不只一次對他表示想要去遊歷大陸,見識各地不同的景緻風光。

  只是過去的金獨子礙於一些原因,始終無法實行這個計畫,過了許多年、好不容易有機會的時候卻因為意外而失去了記憶。

  關於自己的任何事、包括自己的名字,都是自己睜開眼睛後,劉衆赫一點一點地告訴他的。畢竟對方是自己有意識以來第一個見到的人,就算他別有目的,甚至是惡意欺騙……這一路下來仔細觀察,金獨子自認並沒有什麼能讓人圖謀的。

 

  以武力來說,離開上個小鎮之後,路途中曾經被一團起碼有四、五十人的盜賊團包圍過,劉衆赫一個人就能輕而易舉地將他們全數剿滅,自己則是在慌忙間下馬時還差點因為沒有踩好而差點扭傷了腳,還是那個男人及時援手才讓他免於跌落在泥濘地面的狼狽下場。

  外貌則是更是不用說了,無論走到哪裡,劉衆赫都會是群眾仰望並驚嘆的,成為現場最耀眼的存在,後來為了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去到人多的地方時,他多半會戴起至少能遮住半張臉的斗篷兜帽,對比之下金獨子可以說是人群中並不是特別起眼的平凡人。

  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他總是能源源不絕地掏出滿袋金幣的財力,據說在故鄉還繼承了一大塊的土地和房子,儼然是家底極為豐厚的低調富豪。

  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劉衆赫都沒有必要設計騙他。

  或許對於大部分的人來說,失去記憶是很容易因為惶恐不安而對於周遭的一切充滿戒備,但是打從金獨子睜開眼睛的那刻起,第一眼見到那張全然陌生的英俊臉孔時,緊抿的薄唇和攏起的眉峰壓抑不住那底下最真實的情緒──驚愕、恍惚、緊張……來自於極致瘋狂的喜悅而不敢置信。

  在確認他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之後,幾番情緒激盪翻湧,最終劉衆赫仍是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只是他那份複雜的情感熱切而澎拜,很難讓人沒有察覺,再加上打從心裡莫名卻深刻的信任與好感,讓金獨子沒有多問什麼就接受了他的所有解釋。

  從那時候到現在,兩人同行也有一段時日了,雖然劉衆赫給人的感覺總是生人勿近的冷酷,並不是個容易接近的男人,很難想像原來他照顧起人也是可以如此耐心而體貼。

 

  「我馬上回來,你先老實待著。」

  好比說現在,他們才剛踏進房間,只見劉衆赫隨手極為把腰上的劍和披風順手放在桌上,隨口說完便自顧自地出去了。

  按照過去這些時日的相處,對方肯定是去端水來讓彼此洗漱。

 

  或許是劉衆赫走得匆忙,在他前腳才剛踏出去不久,坐在床沿發呆的金獨子就聽到「哐啷」一聲,那柄鋒利卻裝飾得十分樸素的長劍就這麼滑落在地。

  金獨子直覺反應就是走上前去想要幫忙撿起,就在他的手指才剛碰到劍柄時,正好推門進來的男人目睹了這一幕,急忙厲聲喊道:「別碰它!」

  沒想到會突然被喝斥,金獨子嚇了一大跳,預備半蹲下來的身體一時沒站穩而踉蹌地往後一跌──不幸中的大幸是,後方有個位於牆邊木櫃正好撐住了他,讓金獨子逃過一屁股跌坐在地的下場,但後腰也因此撞上了櫃門邊角,不禁痛得倒抽一口氣。

  也因此他並沒有發現,在這瞬間男人那張冰冷的臉閃過的扭曲和驚懼,達到臨界點的疼痛足以讓人喘不過氣。

 

  「唔!」

  碰撞到的地方正傳來陣陣抽痛,讓金獨子忍不住發出悶哼,單手撐在牆邊勉強躬身站著時,還不忘乖乖認錯,「抱歉啊,我只是想要把它撿起來放好……

  對於劍士可以說是第二生命的存在,的確不該隨意碰觸的,是他太莽撞了。

  劉衆赫用力地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忘卻腦海中那些過了百年依舊深刻而苦痛的記憶片段──稍微冷靜下來後,他的目光落在房間內還逕自揉著自己後腰的男人,身上雪白色的長袍因為他的動作而有些凌亂,甚至還有一小截纖瘦白皙的腰身暴露於空氣中。

  當然,也就這麼映入他的眼底。

  眸光幽深了幾分,隱約流轉著凌厲而危險的精光。

 

  「嘖,冒冒失失的。」

  劉衆赫走上前去,故作無事地一把拉開金獨子還按在後腰的手,改而換上自己的。

  有著厚繭和疤痕的粗糙手掌撫向那細嫩光滑的肌膚,揉按的力道和頻率輕柔而緩慢,再加上兩人驟然拉近的距離,讓當下的氛圍一下子就變得微妙起來。

  感受著手心底下溫熱和柔軟,劉衆赫只覺得喉間突然一陣乾渴燥熱,微微沙啞的嗓音低聲問:「這裡痛?還是這邊?」

  「嗯、嘶……對,就是撞到那邊。」

  感受著那高熱粗糙的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揉弄,痛楚確實逐漸在消退,但金獨子也意識到此刻的自己等於是被困在牆邊木櫃與男人高大的身軀之間,再加上現在的他們是如此親密貼近的姿勢──意識到這點時,頓時好像有另一種沸騰的熱意開始悶燒起來。

  驟然竄升的體溫讓耳朵都發燙起來,使得金獨子下意識地推了推對方,那肌肉結實堅硬的身軀仍是文風不動,連忙道:「可、可以了……我覺得好多了。」

 

  「──那去洗漱吧。」

  劉衆赫垂眸看著眼前始終低垂的腦袋,黑髮間的耳殼明顯染上一抹紅暈,心中被撩起的念頭翻來覆去,伴隨著一絲焦躁的熱度。

  最終,無論此時有多少欲想妄念,感受到懷裡的身體因為緊張而變得僵硬,最終還是用力地壓下了。

 

  儘管已經用冷水拍過自己的臉,但那股奇異的熱意遲遲壓不下來。

  再加上坐在窗邊的男人儘管一聲不吭,安靜得猶如只是房間裡一件擺設,但那道灼熱的視線始終鎖住自己不放,這導致屋內依舊維持著微妙而曖昧的氛圍,隱隱瀰漫著難以言喻的躁動,讓金獨子感覺到被揉摸過的地方似乎也熱了起來。

  他假裝還是睏得厲害,隨口道聲晚安後,拉起床上的羊毛毯將自己包裹起來,滾進內側後翻身面向內側,緊緊地閉上眼睛,試圖忽略自己不知不覺間變得急促的心跳。

 

  過了半晌,房間的燈火被另一個人吹熄。

  狹小的空間徹底陷入黑暗,唯有窗外明亮的月色灑落,隱約流洩出的皎潔微光。

  而那雙隱藏於黑夜中的異色眸光,金燦與幽暗交織,猶如緊緊盯著獵物的凶獸,直至夜深月落,始終沒有移轉他的目光。

 

  

 

  或許是帶著混亂的思緒入睡所影響,也或許是讓人很難不想入非非的氛圍所渲染,那些曖昧滾燙的情熱,就這麼滲透到金獨子的夢境裡。

  他夢到了一座華美壯麗且繁花盛開的花園,中心的位置有著瑩白磚石砌成的空地,而劉衆赫就在這個地方練劍。

  那小子不知道活動了多久,水氣打濕了那頭微微捲曲的黑髮,身上則是穿著極為貼身輕薄的無袖衣衫和合身長褲,狹窄的褲管還收攏至皮質長靴中,將那比例完美的精悍身材襯托得更格外挺拔。

  被汗水浸濕的布料同時也讓那身結實分明的漂亮線條若隱若現,渾身上下充滿著極致性感的張力,讓人看了不禁心跳加速。

 

  「金獨子。」

  對方率先發現了金獨子的存在,並且隨意地拉起衣衫下擺胡亂地擦拭臉上的熱汗,沉聲喊了他的名字,「來了怎麼不出聲?」

  「沒、就……隨便看看。」抱著莫名的心虛,金獨子眼神有些飄忽地隨口回道。

  視線沒有交集時還沒察覺到,當他的目光劃過後便再也移開不了,猶如被施展了詛咒,哪怕閉上眼睛都是男人那凌厲霸道的劍意威勢及肆意揮灑汗水的颯爽英姿。

  兩人就這麼無聲地互相凝視了一會兒,當金獨子感覺到臉上的溫度同時也在緩步上升時,他聽見了對方忽然開口要自己拿水過去。

  「……哦、好。」金獨子走到旁邊那座被月光花圍繞的小型噴泉池邊,拿了銀質器皿接了一些水,送到男人的面前。

  清澈的泉水在器皿中微微晃蕩,揉碎了那張溫潤細緻的眉眼倒影,男人抬起的手卻不是從金獨子那邊接過,而是圈握住他那相對細瘦的手腕,就著這個高度、直接低頭將嘴唇貼上了器皿邊緣。

  這並不是個流暢的姿勢,將近一半的水沿著男人下頜的線條蜿蜒滴落到地面,但他似乎是樂在其中的模樣,將器皿裡的水喝得一滴不剩後也沒有立刻將人放開,帶繭的手指輕柔地摩娑著那光滑細膩的肌膚。

  下一秒,卻是突然用空著的另一手環上金獨子的後腰,冷不防將人攬到自己的懷裡,眨眼間彼此的身軀毫無間隙地緊貼在一起。

  甫經劇烈活動而依然高熱的體溫,伴隨著鼓譟的怦怦心跳,同時傳達給還沒有反應過來的金獨子。

 

  ──太近了……還有,怎麼會這麼熱?

  一時之間,金獨子竟無法判斷究竟滾燙是對方的身體熱度,還是垂眸注視著自己的目光。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似乎就快要陷落於來自劉衆赫的炙熱情意裡。

  潮潤的體熱散發著屬於對方個人的雄性魅力,瀰漫在空氣中,也滲透著他的每一寸肌膚。

  宛若夏日的午後在明媚的豔陽天裡忽然烏雲密佈而落下的急雨,將花園裡的鮮嫩花朵澆淋個徹底,等到再次放晴時,花瓣與嫩蕊盡是濕漉漉的氣息。

 

  指腹隔著輕薄衣料的愛撫撩撥更像是隱密的星火,一點一點地灑落於後腰、側腹、腿根⋯⋯甚至滑向了大腿內側,使得金獨子禁不住夾得更緊,咬住下唇極力隱忍著聲音。

  金獨子手裡原本拿著的器皿早已掉落在地上,並且發出不小的碰撞聲響,但這也絲毫不影響到逐漸耽溺於情熱之中的彼此。

 

  「──可以嗎?」

  男人含著他的耳垂,一邊吸吮舔弄,一邊沙啞地問。

 

  「我……

  眼裡不禁湧出更多的淚水,逐漸迷濛的視線讓金獨子突然看不清那張英俊的面容,短暫的停滯似乎讓男人相當不滿。

  頸間突然傳來鮮明而清晰的痛感,像是被人狠狠咬上一口,留下了滲著血絲的清晰牙印。

  而後──金獨子就醒來了。

 

  這是他有意識以來,至今記得最清楚的夢境。

  有別於以往只要醒來便幾乎忘記或是只有模糊影像的內容,對方留在自己身上的體溫彷彿都還有曾經徘徊停留過的痕跡,這實在是……也太羞恥了吧?!

  盯著床鋪內側牆面上的星空掛毯呆愣了好一會兒,終於從混亂荒誕的怪夢回過神來的金獨子,差點崩潰又羞憤地捶床板,並且忍不住開始想是否有可以讓自己再重新失去記憶一次的辦法。

 

  由於他過度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以致於沒有發現凌亂而微微敞開的領口底下,同樣的位置還殘留著一點紅痕,在微不可察的淺淡光暈覆蓋下徹底消失,白淨的肌膚光滑如昔。

  房間外的走廊盡頭,身姿挺拔的男人正準備走下樓梯,微微勾起的唇角隱約透露著主人此時還算不錯的心情。

 

  在窗外的天色灰濛濛的亮起前,坐了整整一夜的男人終於忍不住走向床上睡得極熟但似乎不太安穩而在毛毯中不時翻動的那人。

  修長的手指輕巧地扯開鬆散的衣領,昏暗的室內裡那白皙漂亮的鎖骨依舊生動地吸引了他的目光──舌尖難耐舔過上顎,不久前才品嘗過的甜腥滋味彷彿還縈繞不去。

 

  即使仍然止不住長達百年的難耐餓意,至少還可以回味片刻。

 

 

 

                          TBC(?

 

這次CWT65的新刊!

大概小料本的篇幅(?),本本收錄本篇+番外2篇+插花2篇←

刊物資訊可以看 → 同人誌中心

正式刊物宣傳等今天晚上品書做好了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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