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eting,對研究生而言是一件不可或缺、又相當重要的事,因為這是與自己的指導教授開會,內容不外乎是論文的進度討論、問題指導,或是關於研究案的討論與報告。

  在Meeting前兩天,大多數的研究生很容易感到焦慮,為自己要報告的進度感到憂心、甚至擔心沒有東西可以報告,同時也擔心會被釘得滿頭包;而在Meeting後,會開始放鬆摸魚,想著下次要Meeting的進度過兩天再開始準備就好,但往往都會在兩天前又開始焦慮,這算是一個無限循環的迴圈。

  而每位指導教授要求的Meeting間距也不太一樣,有的規定每週一次,有的是兩週一次,更甚者還有每週兩次的,這會讓學生除了回家洗澡小睡外幾乎都是窩在研究室裡趕工,所以說「好的老師讓你回家躺,狠的老師讓你住Lab。」真的不是沒有原因的。

  徐時川算是比較放縱學生的指導教授,畢竟有何翰揚在,讓他比較不用多花心力在碩士班的學生上,只是規定每兩個星期Meeting一次,如果有事要找他先寫信跟他約時間。

  除此之外,徐時川還是個很健談又博學多聞的老師,和他Meeting的時間通常可以拖上三、四個小時,如果Meeting參與的人更多的話到五個小時也是常有的,除了討論研究案和每個人的論文之外,有一半的時間通常是天南地北的閒聊,從新聞時事到電影音樂,不管是國家大事還是休閒娛樂,他都可以跟人聊得非常愉快。

  也因此,點心茶水已經是他們Meeting必備的東西了,避免才到中間就餓到兩眼發直、被問到問題時還會頭昏眼花。

 

  「啊啊啊我這禮拜沒進度可以報──!!」Meeting前倒數五十分鐘,楊于穎看著電腦螢幕、抱頭悲鳴著。

  「學弟,上次川哥不是小改了你的研究架構,叫你重跑看看結果?」李政佑看著他,疑惑的問。

  「我有跑了,可是數據詭異到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報才好,怎麼看都不合理又矛盾啊!」楊于穎繼續慘叫著。

  「你幹嘛不早點問……」李政佑無奈的說,卻也對他這類的行徑感到非常習慣,「我幫你看看吧!」然後他就起身往他座位走過去,兩個人對著螢幕上的數據開始討論起來。

  另一邊,同樣是論文口試倒數計時中的方行煜,比起焦頭爛耳的同儕,倒是從容不迫許多,只見他拿著研究室財產之一的磨豆機,倒入咖啡豆,悠悠哉哉地泡起咖啡,沒多久整個研究室彌漫著一股濃醇的咖啡香氣。

  然後,方行煜加完何翰揚喜歡比例的奶精和糖後,端到他的面前,「學長,我昨天買的咖啡豆,試看看味道喜不喜歡?」

  「喔!」正在檢查投影片的何翰揚應了聲,頭也不轉的繼續盯著螢幕的狀態,用手摸到杯子後,拿起、喝了一口,「還不錯,你去哪買的咖啡豆?」

  「學長最喜歡的咖啡店囉!我跟老闆溝通了好久他才肯賣我一包他們店裡自用的咖啡豆。」方行煜獻寶似的拿起擺在桌上的那包剛拆封的咖啡豆,喜孜孜地說著。

  「我記得老闆是個年輕的單親媽媽……你色誘人家?」眼神瞥過去,瞪。

  「冤枉啊學長,我想色誘的只有你一個。」眨眨眼,無辜貌。

  「誘你個妹!」一拳揮上。

  「我沒有妹妹,所以學長還是來誘我,保證成功喔!」笑咪咪地巴上去。

  「你給我滾!!」再度怒吼。

 

  這到底……是有沒有這麼閃?下一次研究室採購時可以登記墨鏡嗎?

  因為本來就不用報論文、這次也沒有研究案的東西可報而顯得特別輕鬆的三個碩一生,默默地在座位上一起黑線了。

  水深火熱、你儂我儂、隔岸觀火──同一間研究室裡頓時呈現三種氣氛,以至於徐時川突然開門進來時,看到這個景況,笑得格外開懷。

 

  「老師?」一見到自家Boss出現,何翰揚毫不猶豫的把還黏在自己身上的人推開,無視對方故作一臉可憐兮兮,「要提早開始Meeting嗎?」

  然後整間Lab安靜到只剩楊于穎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嗯,沒關係,就照原本的時間。」徐時川呵呵笑著,看起來心情頗不錯的,「誰煮咖啡?還挺香的啊!」

  「我煮給學長喝的,老師待會也來一杯?」方行煜淡淡地笑著問。

  「我也來一杯嗎?這樣翰揚會不會生氣?畢竟這可是專屬服務。」徐時川說完,看到何翰揚瞬間困窘起來的臉還哈哈笑了起來。

  何翰揚沒辦法,只能惡狠狠地瞪著方行煜出氣,後者則是投以更加無辜的眼光,看起來好脾氣的微笑著。

  「好,我是要找你們的學弟妹,你們忙吧!」徐時川擺擺手讓他們繼續忙,直接喊走了三個一年級的。

  林琍琝等三人被Cue到時還愣了一下,因為通常被叫到的都不會是他們,接著又聽到徐時川要他們一起到他辦公室去時,他們才匆匆忙忙地抓著筆和筆記本衝出門去。

  「川哥是要叫他們幹嘛?」楊于穎看著研究室的門關上,好奇地問。

  李政佑搖搖頭,也是一臉不解。

  方行煜聳聳肩,一樣不知為何。

  三個人齊齊看向何翰揚,後者只是掃了他們一眼,說了句,「我不知道。」

  緊接著,三個人又同時露出詫異的眼神看向他。

  何翰揚覺得被那眼神給刺激到了,立刻炸毛,「看個屁!想知道的話待會Meeting的時候自己問去!」就算他是Lab的大學長,川哥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會跟他說的好嗎?這幾個是反了是不是?!

  過沒多久,三個一年級的回來了,楊于穎立刻代表追問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有一組大學部的學生找老師當指導教授,所以他要我們負責帶那組學生。」呂信恆回答。

  「大學部的?之前都沒遇過耶!」李政佑回想他這三年的時間,都沒碰過徐時川要他們幫忙帶大學部的專題。

  「川哥很久沒帶大學部的專題指導了,上一次大概是四、五年前吧!」何翰揚說。

  「那你們加油喔!」方行煜笑咪咪的鼓勵著,但那異常燦爛的笑容讓人不免覺得他還是等著看戲的成分居多,雖然他能看的時間也沒剩多少了。

  「老師要那幾個大學部的有問題直接找我們,還讓他們和我們交換E-mail。」曹隨緯看著抄著彼此聯絡方式的筆記本內頁,有些愁眉苦臉的。

  林琍琝本來還想補充些什麼,但是她看了下手錶,發現接近Meeting時間了,只好道:「學長,Meeting時間快到了,我先去開電腦和冷氣。」

  「啊我還沒改完投影片──」楊于穎瞬間想起剛剛和李政佑討論的內容還沒改到投影片上,手忙腳亂地跑回座位繼續趕工。

  於是,在楊于穎覺得自己快要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慘叫聲中,所有人陸陸續續地往Meeting的教室移動。

  但,其實今天的Meeting算是非常和平又歡樂。

  原因無他,因為徐時川今天的心情看起來特別好,所以火力也低了不少,就像是被法師上了降低輸出傷害的減傷buff一樣,就算是電學生也是笑容可掬的電,比起平時的一針見血,整個和藹可親許多。

  照例於進度報告中夾雜了不少頗具娛樂性的話題,三個小時很快就匆匆過去。

  Meeting的最後,徐時川和他們敲了論文口試的時間,李政佑和方行煜的論文已經接近尾聲,訂在六月初、也就是在畢業典禮前就先口試了,而楊于穎進度稍稍落後,只得和其他在職專班的學生一起等到七月。

  「那就這樣吧!還有人有問題嗎?」見他們齊齊搖頭,徐時川微笑地揮揮手,說是可以散會了。

  正當眾人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準備要離開時,還坐著的徐時川突然開口道:「行煜,你留下來一下。」

  包含何翰揚在內的所有人,紛紛抬頭看向徐時川和方行煜,但前者依然保持著微笑、似乎有些隱約的神祕與刻意,而後者則是露出詫異的眼神,但還是點了點頭,又坐回位子上。

  徐時川從來沒在Meeting結束後單獨將人留下過,除非是自己有問題要問,而看他的神情,似乎是有什麼事情要對方行煜說,而且還是挑明了要單獨說。

  走在最後的何翰揚,滿腹疑問的將門帶上時,聽見了端倪……這讓他不自覺睜大了眼、彷彿聽到了什麼驚人的事情,訝然不已。

  後來還是李政佑見他還呆愣在門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揚揚學長,你怎麼了?」怎麼回事?這表情是……看到好兄弟?

  「……唔、沒事。」何翰揚回過神來,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走吧,回Lab。」

  是聽到他們談論的內容嗎?到底是談了什麼讓學長的反應這麼大?李政佑好奇地想著,但看起來何翰揚不想多談,他也不好多問,只得跟在後面走回研究室。

 

  而回到研究室之後,何翰揚雖然是坐在位子上看著電腦螢幕,但那上頭顯示了什麼他其實也沒看進去,全副的心神都在想著方才他關上教室門前、徐時川對方行煜說的那一句話……『你有興趣到美國工作嗎?』

  就個人發展而言,如果真的是徐時川要介紹他去美國工作的話,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寬廣,有機會走出去看看,若沒有特殊理由,常理來講應該是不太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如果方行煜真的想去美國的話,自己應該要為他高興的……只是、這麼遠的距離,他們之間的剛開始,或許……會在成長前就這麼樣結束了?

  雖然這不是第一次被人留在遠處、也不是第一次與身旁的人分別走上不同的道路,如果是為了對方好,不管什麼事他都可以忍耐,縱使這一次比起從前、更加的讓他難捨。

  想到這裡,何翰揚只覺得內心彷彿被人猛然一擊,又悶又痛的,腦海裡也不自覺地勾勒著那人平常對待自己的模樣……總是溫柔包容、體貼細心,看得出情感濃烈深沉的眼、有著難以言喻的執著。

  原來自己比想像中的還要喜歡他啊……何翰揚只能在心裡微微苦笑著。

  但論起喜歡的程度,他現在還是沒有自信認為兩人對彼此付出的感情會是對等的,畢竟方行煜他還是比自己要更早、更不顧一切的對自己付出很多、很多……那,若是如此,方行煜這麼樣一個執著的人,就算要分隔兩地,他會就這樣輕易地放棄嗎?

  他不認為自己所喜歡上、會是這麼樣的一個人。

  既然兩個人真的在一起了,自己就願意相信他、相信他不管對未來有什麼安排,自己就算沒有和他走向同一個方向,但也會與他並肩走上同一條路上。

 

  正當其他人也已經發現到何翰揚他似乎是對著電腦螢幕發呆、而且持續了好一會兒時,前方傳來門被轉開的聲響,方行煜走了進來,神情看起來和稍早前什麼不同,也讓人猜想不到方才到底徐時川找他談了什麼。

  「阿煜,川哥跟你說了什麼?」好奇心總是過度旺盛的楊于穎迫不及待地問著。

  「沒什麼,就生涯規劃上的事。」方行煜簡單回答,似乎不打算解釋太多。

  「哇噢!」楊于穎驚呼了聲,繼續道:「川哥要幫你介紹工作喔?也太好了吧!為什麼我都沒有?」

  「算是。」方行煜神祕地笑了笑,然後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你還是先準備好你的論文,省得川哥真的介紹你工作的話還給他丟臉。」

  楊于穎立刻不滿地嚷嚷著,雙方你來我往、一如往常的熱鬧。

  何翰揚也不插話,只是靜靜地在位置上等著,等待他主動走過來、告訴自己一切。

 

  「學長。」方行煜走了過來、輕輕地喊著,臉上依舊是平日的微笑,「我家裡有點事情待會要回去一趟,這幾天不會進Lab。」

  完全是與自己預期中的內容不同,何翰揚愣了一會兒才回應道:「……蛤?」

  「我會把事情盡快解決掉趕回來的,要分開這麼多天,在我心裡也是和學長一樣捨不得啊!」方行煜整個人巴了上去,一副離情依依的難分難捨,活像是要分開好幾個月似的。

  感覺到研究室裡那五道齊齊送上注目禮的視線,何翰揚臉皮本來就很薄,立刻瞪著他喊道:「鬼才捨不得你!有事就快給我滾回……唔!」

  倒抽一口氣的聲音立刻五重奏。

  因為何翰揚那還沒怒吼完的話語,全數被方行煜突然覆上來的吻給消音。

  為了自己身家性命著想,偷襲成功的方行煜,在得償所願後迅速地說了句,「學長我很快就會回來,要想我喔!」然後立即撤退。

  壓根兒沒想到那傢伙竟然膽敢在其他人都在的眾目睽睽之下親吻自己,何翰揚因此而愣住了,等他意會到唇瓣上傳來的熱度已遠離、回過神要找人算帳的時候,已經又再度聽見研究室的門關上的聲響。

  緊接著,研究室裡進入了二級警報,接下來的幾天所有人都不太敢去招惹何翰揚,包含其他研究室的碩士班生,以免被羞憤不已的地雷炸成碎屑。

  而罪魁禍首在回到學校之後,也是被冰風暴(完全當他是空氣的冷戰)洗禮了三天,才又恢復成從前。

  只是他們還處於一個還在等待對方開口、一個還在等待開口的時機的膠著狀態時,幾個意外的「小嬌客」出現,直接催化了一切,終於成就彼此的永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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